作者：黃世綱醫師
關於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的傳聞，已經在醫界與家長之間流傳許久了。
當女孩出現了早熟的跡象，身為家長的我們，心裡一定都是千百個「為什麼？」，是不是有個我們沒注意到的原因，讓孩子提早發育？
其中常被提及的，就是精油。特別是薰衣草與茶樹精油。
網路上，大家這樣說；看診時，醫生也建議不要使用，於是精油成了眾矢之的，被認為可能是導致孩子早熟的禍因。
原本幫家人使用精油是為了舒緩焦慮、放鬆心情，沒想到標榜天然的產品，居然被認為是導致性早熟的禍首。一些心思比較細膩的媽媽，甚至會責怪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，因此而流淚。
但是，真的是這樣嗎？
也不乏有精油專家和相關廠商，跳出來指出精油並不會導致性早熟，但這樣的聲音，終究還是被醫生的叮嚀和家長的焦慮所掩蓋。
到底使用精油，會不會導致性早熟？會不會讓月經提早報到導致長不高？
【快速導覽】
精油與人類性早熟沒有因果關係
其實，截至目前為止，在既有的醫學研究中，並沒有任何研究證實精油與人類性早熟有直接的因果關係。
以精油與性早熟為主題的醫學文獻所作出的結論，都只是依據極少數案例產生的「推測」，或是依據細胞實驗結果而作出的「推論」。
說直接一點就是：沒有任何研究發現使用精油會導致孩子骨齡超前，也沒有任何研究指出使用精油會導致女孩月經提早來、長不高。
儘管這些「推測」告訴我們精油與性早熟可能具有極為薄弱的關聯性，但我認為，在一般的使用情況下，幾乎是可以忽略的。
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這個說法怎麼來的？
這一切要從2007年2月之前開始說起。
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工作的布洛赫醫師 (Dr. Clifford A.
Bloch)，專精於兒童內分泌的領域，已經有數十年資歷的他，看過不少疑難雜症。
某天，一位4歲多的小男孩被媽媽帶來他的診間，媽媽神色驚慌的跟布洛赫醫生說，兒子原本平坦的胸部，居然凸起來了，像是小女生胸部剛開始發育的樣子。
「這個狀況已經兩三個禮拜了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媽媽問。
布洛赫醫生檢查完小男孩的胸部後，確信這是所謂的男性女乳症 (Gynecomastia)，是一種常發生在青春期男生身上的良性症狀。經驗豐富的他，隨即意識到狀況並不單純，眼前這位小男孩，僅僅才4歲，男性女乳症若出現在青春期之前的孩子身上，往往背後都隱藏著讓人擔憂的病因。
於是，布洛赫醫生又仔細的檢查了小男孩的睪丸。正如布洛赫醫生所料，小男孩睪丸大小不到 4mL，這意味著小男孩還沒有進入青春期。
布洛赫醫生立即幫小男孩安排了完整的內分泌血液檢查。
幾天之後，檢查結果出爐，讓布洛赫醫生驚訝的是，所有的內分泌血液檢查，都沒有明顯的異常。小男孩除了胸部凸起之外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舒服。
暫時找不出原因的布洛赫醫生，束手無策，便請媽媽先回家觀察，三個月後回診追蹤。
三個月後，小男孩隆起的胸部不但沒有消退，反而還變大了一點。看著小男孩的內分泌血液檢查結果，布洛赫醫生心想：「既然一切正常，身體裡面沒有異常的荷爾蒙反應，會不會是外來物質造成的？」
布洛赫醫生又再向媽媽確認了一次所有小男孩曾使用過的東西。
有沒有誤食含有荷爾蒙的藥物？沒有！
有沒有接觸到含有雌激素的藥膏？也沒有！
此時，媽媽忽然想到，就在幾個月之前，她開始給小男孩使用某種「修護膏」，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小男孩的胸部才開始變大。
布洛赫醫生要求媽媽停止將修護膏塗抹在小男孩身上，並且，讓小男孩定期回診追蹤。沒想到，四個月之後，小男孩隆起的胸部居然消下去了，又經過幾個月之後，小男孩的胸部完全恢復成原本平坦的狀態。
布洛赫醫生將這個不尋常的案例記在心裡，一有機會就跟其他專家討論。後來，他又遇到了幾次類似的狀況：來看診的孩子都是青春期之前的男生，胸部都像女孩般發育，而且都在停用了「某種東西」之後，胸部隆起的狀況便漸漸恢復。
這些男孩之中，有人用了髮膠，有人用了乳液，有人用了香氛肥皂。這些清潔保養用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，那就是：都含有薰衣草（Lavandula
angustifolia; lavender）或茶樹（Melaleuca alternifolia, tea
tree）精油的成份。
最後，布洛赫醫生整理出三個類似的案例，將他的發現與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的專家亨利
(Derek V. Henley)討論。
身為環境衛生科學的專家，亨利緊接著設計了好幾組實驗。將人類細胞培養在充滿薰衣草或茶樹精油的培養皿中，並且觀察人類細胞的變化。
研究團隊發現，這些人類細胞在周遭有著薰衣草與茶樹精油的環境下，竟然會自行啟動一些人體中女性荷爾蒙才能驅動的基因！而這些基因，恰巧和青春期有關，換句話說，薰衣草與茶樹精油有著女性荷爾蒙的作用！
這就像是在路上撿到一把陌生的鑰匙，居然可以隨意的開啟家裡的大門，相當不可思議。
亨利和布洛赫醫生討論之後，將三位患者的臨床變化、血液檢查數值，以及人類細胞實驗的結果撰寫成論文，發表在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（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）。論文的標題就是：〈青春期前的男性女乳症與薰衣草及茶樹精油有關〉。
論文一發表，立即引起學界的關注！
這是因為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是國際間鼎鼎大名的期刊，影響力甚鉅，只要是醫療從業人員，沒有人不知道這本期刊，加上在這之前，從來沒有任何專家提及男性女乳症與精油的關係。
雖然亨利和布洛赫醫生在撰文時的語氣相當保守，也提及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來佐證，但「使用精油可能導致胸部發育」這樣的觀念一傳十，十傳百，使得許多研究者也開始以此為主題歸納病例，設計實驗，發表論文。
這些論文之中，有些支持布洛赫醫生的看法，也有人持反對的意見，但是，無論如何，當時的學界都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，那就是：關於精油對青春期的影響，我們所知甚少。
在明確證實「精油不會影響胸部發育時機」之前，「精油有可能導致胸部提早發育」，是比較能被多數臨床工作者接受的想法，畢竟，精油對多數人來說不算是生活必須品，保守的策略總是安全些。編寫兒童內分泌學教科書的專家們，也將「精油可能影響青春期時機」的觀念寫入教科書中。
在性早熟門診中，爸爸媽媽一定會追問早熟的原因，詢問生活上的注意事項，醫生則依據教科書上的資料來回答或製作衛教單，建議大家避開精油，這些訊息輾轉在家長之間流傳、衍伸、擴大，對於月經提早來、早熟長不高的恐懼又激化了這樣的觀念，原本論文的結果只是「精油的成份可能與男孩胸部發育有關」，變成「使用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這樣因果關係明確又嚇人的想法。
反對的人怎麼看？
含有茶樹與薰衣草精油的產品相當多，光是在美國，這些產品每年就擁有千萬美元以上的商機。布洛赫醫生與亨利2007年2月發表在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上的論文，等於是間接宣告這些精油產品有可能影響人類正常發育。
直接受此觀念衝擊的精油產業當然不會坐視不管。產業公會中，不乏精油領域的專家，紛紛跳出來，嚴格的檢視該篇論文的實驗設計與結論，確實發現了不少瑕疵；另外，也有學者認為，若沒有仔細查證精油與早熟的關係，會引起群眾的恐慌，也紛紛投書到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表達自己的看法。這些專家學者的來歷都不小，有來自耶魯醫學院的醫師，也有哈佛醫學院的公共衛生碩士，以及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內分泌學教授。
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也在2007年6月刊登了這些專家學者對於該論文的疑慮。這些疑慮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三類：
▌精油成分複雜，作者未揭示實驗用精油產品名稱
在亨利與布洛赫醫生論文中，並沒有明確指出用來實驗的精油產品名稱，實際產品成分也不得而知。因為沒有明確指出該精油產品的名稱，所以也就沒辦法追溯其產品的製造過程是否有問題。畢竟，標榜天然的產品在製造過程中受到汙染，或被製造商摻入其他成分的狀況都不是沒發生過。
就算製造過程沒問題，但若裝載產品的塑膠容器中，含有鄰苯二甲酸酯（Phthalates）這類已被證實會影響人體內分泌系統的物質，會不會因此造成實驗誤差，實際上造成胸部發育的根本不是精油，而是鄰苯二甲酸酯或是其他化合物，論文作者根本抓錯兇手了？
▌體外細胞實驗不能直接代表實際情況
實驗用的人類細胞只有在精油濃度夠高的狀況下，才會產生反應。
濃度要多高呢?
若以該論文的數據來計算，精油的濃度必須是女性荷爾蒙的一百萬倍，才會使得細胞產生像是被女性荷爾蒙刺激的反應。若以一個20公斤的孩子來計算，一次就要用掉40瓶含有精油的洗髮精，這在真實世界中，根本不可能發生。
此外，人體的皮膚是一個很堅固的屏障，精油很難進入人體深處，更別提隨著血液循環流竄全身，導致胸部發育，何況大多數含有精油的清潔保養產品，其精油的濃度都不高。在實驗室觀察到的狀況，不一定適用於現實世界。
▌如果真的會導致症狀，為什麼很少發生？
人類開始使用薰衣草與茶樹精油的製品，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了。若精油會導致胸部不正常的提早發育，為什麼在2007年亨利與布洛赫醫生發表論文前，沒有人觀察到這件事呢？如果精油和胸部發育有明確的因果關係，應該早就已經有許多相關的報導了呀？
一位精油大廠的研究員也在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上表示，他的公司在過去二十年，賣出了一億兩千三百萬瓶以上的精油製品，但從來沒有收到相關異常報告。依此來看，「精油導致胸部發育」的說法相當令人懷疑。
精油會導致胸部發育？證據嚴重不足
其實，精油與胸部提早發育之間的關聯性，越來越讓人懷疑。2007年之後，已經有不只一篇文獻，不支持「精油會導致胸部發育」這樣的看法。
2020年更有一群學者，蒐集了世界上過去十多年來，總共191篇相關的論文，經過篩選後，再用很嚴格的標準檢視各個論文的研究設計等細節。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從這些論文中做出「精油會影響青春期」這樣的結論。
此外，在這些論文裡，被「認為」使用精油而導致胸部發育的案例，他們使用的產品種類都不太一樣，有些甚至沒有寫出產品名稱；持續使用的時間也不同；有不少案例，只是憑著父母的模糊不清的「印象」來記錄使用的時間。
大多數的論文，都是屬於觀察性的研究。在人類族群身上，還沒有具有實驗組（使用精油的孩子）與控制組（沒有使用精油的孩子）的對照研究。
而在哺乳類動物身上進行的對照實驗，發現讓小白鼠持續接觸高濃度的薰衣草精油後（將精油濃度與暴露時間換算後，約為人類正常使用下的5000倍以上），並沒有發生卵巢、子宮提早發育這類性早熟會有的變化。
總之，精油與胸部發育之間，缺乏有系統的大型實驗，既有的文獻則難以推導出精油與胸部發育之間明確的因果關係。歐盟的消費者安全科學委員會，更曾公開反對「使用精油會導致胸部發育」這樣的說法。
「精油導致性早熟」的思考
時至今日，越來越多人工合成物充斥在我們的生活周遭，標榜著天然的產品也因此顯得難能可貴，但是，這些產品的製造過程，真的是這麼樣的「天然」嗎？
門診時，常常會有爸爸媽媽問我，這個可不可以給孩子用，那個可不可以給孩子吃？「這個」、「那個」往往是某個宣稱吃了有奇效的產品，加上一些名人的背書、符合某某標章的證明、某某人使用了之後的經驗，而且很「天然」！
面對這些產品，我的態度都是存疑的。
這些產品宣稱的效果，究竟是經過嚴謹科學實驗與統計後得出的結論，還是用來取悅人心，讓人自我感覺良好的行銷話術，一般民眾恐怕難以查證，就連專業的醫生，面對這些產品上五花八門的成份，也不是全部都了解。
或許我們應該思考的是，在獲得那些產品宣稱的「效果」之前，我們承受了怎樣的「風險」？
其實，說得更直接一點，在我的想法中，使用後會直接且明確影響人體生理機能的，那種東西叫做「藥品」，其餘宣稱有某某效果的，都叫做保健食品，是不是對人體真的這麼有益，有益到值得我們冒著風險來讓孩子使用？
也就是基於這樣的立場，許多兒童內分泌科醫生，都會建議已經有性早熟跡象的孩子不要使用精油，即使精油對早熟沒有明確影響，但還是得從天然的來源萃取與純化，製造的過程中，會不會有其他環境荷爾蒙摻入，大家都不得而知。
我的結論：精油不會導致性早熟。
越來越多的文獻指出，精油不會影響哺乳類動物的第二性徵發育，即使在一開始亨利和布洛赫醫生的實驗中，精油「可能」對人類細胞有些微的影響，但其影響程度極小，在我看來，根本可以忽略。
換句話說，精油本身與性早熟的因果關係極為薄弱，而爸爸媽媽擔心孩子性早熟導致的「骨齡超前、月經提早報到、成年身材矮小」，都得在孩子體內的女性荷爾蒙濃度累積到一定程度後才會發生。精油裡的成份不是那麼容易透過皮膚進入人體，就算被身體吸收，其吸收的量也不多，相較於自己身體內女性荷爾蒙的作用，根本微不足道。
有幾分證據，說幾分話，綜合以上的證據，在眾人普遍認為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的醫療現況下，我的結論反而是：精油不會導致性早熟，也不會使得孩子骨齡超前、月經提早、更不會影響孩子的成年身高。
到底可不可以用精油？
那麼，到底可不可以用精油？針對不同的狀況，我的建議如下：
▌有使用精油習慣，是相關產品的愛好者：
不需要緊張。因為目前精油與性早熟之間的關聯極弱，更不會因為使用了精油，就造成孩子生理期提早發生，甚至影響成年身高。
但是，精油產品製造過程中加入的其他物質以及包裝方式，是否會造成影響則不得而知，可以藉此機會，重新檢視目前正在使用產品的來源。選擇大廠牌且標示清楚的產品，較有保障。
▌原本沒有使用精油的習慣，但對精油產品有興趣，想藉著使用精油製品提升生活品質的家庭：
可以嘗試看看。嘗試過程中，仔細評估使用精油帶來的好處。如果因為使用精油相關產品使得生活品質得到顯著的提升，繼續使用無妨。不過，還是必須慎選產品來源。若仍有疑慮，也沒有心力和時間去了解產品的來源和成份，那不一定要使用，或是，尋找使用精油產品以外的替代方案。
▌有孩子已經被確診為性早熟，正在長期追蹤的家庭：
雖然沒有明確證據指出精油會導致性早熟，但是「沒有證據」和「保證不會」之間，還是有一段不小的落差。此外，個體與個體之間還是有所差異，別人用了不會受到影響，並不代表自己絕對適用這樣的結論，加上精油製造過程中使用的容器與化合物，其安全性如何？是否有會影響人類發育的環境荷爾蒙？這也無從查證。除非正在使用的精油產品在整個家庭生活中佔有一席之地，有非使用不可的理由，不使用的話會讓整體生活品質大幅下降或是發生家庭革命，否則，能避免就盡量避免吧！
不鼓勵也不禁止
對我來說，我不特別鼓勵使用精油，也不特別禁止。片面解釋或過度推導研究的結果，造成爸爸媽媽們對於精油的恐慌，這也不是專家們所樂見的。
我希望的是，爸爸媽媽們都能清楚的了解每一個選擇背後所需承受的風險，並且，仔細的評估風險與益處，做出明智的決定！
剛剛好醫師畫重點
- 精油與人類的性早熟，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。截至目前為止，沒有任何研究指出使用精油會導致女孩月經提早來、長不高。
- 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這樣的說法，始於一篇2007年2月發表在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中的論文，題為〈青春期前的男性女乳症與薰衣草及茶樹精油有關〉，作者行文時的語氣保守，然而後續研究者對於此議題的關注與大眾的恐懼，使得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這樣的概念大行其道。
- 針對該篇論文，不少學者持反對意見。理由包含：作者未揭示實驗用精油產品名稱、體外細胞實驗不能直接代表實際情況、使用精油產品人數多但有症狀者極少。
- 大型的文獻回顧以及動物實驗，並不支持「精油會導致性早熟」這樣的說法。
- 精油製造與純化過程中，是否有環境荷爾蒙的影響，或許才是需要評估的重點。
- 片面解釋或過度推導研究的結果，將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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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
- Prepubertal gynecomastia linked to lavender and tea tree oils. N Engl J Med. 2007 Feb 1;356(5):479-85
- Puberty and Its Disorders, Brook's Clinical Pediatric Endocrinology, 7th ed; Ch.7
- Puberty and its Disorders in the Male, Pediatric Endocrinology. 4th ed, Mark Sperling; Ch.17
- Prepubertal gynecomastia linked to lavender and tea tree oils. Correspondence. N Engl J Med. 2007 Jun 14;356(24)
-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vender and tea tree essential oils and pediatric endocrine disorders: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. Complement Ther Med. 2020 Mar;49:102288.
- Uterotrophic assay of percutaneous lavender oil in immature female rats. Int J Toxicol. Mar-Apr 2013;32(2):123-9
- Opinion on tea tree oil. Scientific Committee on Consumer Products. Report No. SCCP/1155/08; 2008. Page:33. Available from: http://ec.europa.eu/health/archive/ph_risk/committees/04_sccp/docs/sccp_o_160.pd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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